2009年10月7日星期三

讀經記要—關於摩西

讀經記要—關於摩西

文/ 昆布

人生短日,轉瞬就已入暮,
Swift to its close ebbs out life’s little day;
地樂燈殘,世榮花謝草枯;
Earth’s joy grow dim, its glories pass away;
四境所見,盡是變遷朽腐;
Change and decay in all around I see;
你,不變者,求來與我同住。
O Thou who changest not, abide with me.

這首詩歌的原作雖是英文,但中文的翻譯卻比原作更好,更富詩意。我第一次唱這首詩歌,就感覺它蒼涼深湛的涵意,這也正是摩西在舊約詩篇九十篇裡的禱告和喟嘆。他說:『主啊,你世世代代作我們的居所。 …… 在你看來,千年如已過的昨日,又如夜間的一更。你叫他們如水沖去;他們如睡一覺。早晨,他們如生長的草,早晨發芽生長,晚上割下枯乾。』一切的景物、人事都是如許短暫,人間的美麗稍縱即逝,沒有一樣是真實而長久可靠。

摩西在今天的猶太人中,仍有不可替代的地位,猶太人手中的聖經(不包括基督徒所說的新約),摩西所著的律法書(Torah)仍具有最神聖、崇高的地位與價值。因為在他們來看,這是神與以色列人立約的根據,其餘的著作都不能與此相背。德國的菲特烈大帝曾經問過一個牧師,請他用一個最簡單的方式來證明神的存在,他說,很簡單,只要看看以色列人的存在,就可以證明。對我們這些遙遠陌生的民族來說,這個例證似乎並非強烈到足使一般人認同。但是仔細察看猶太民族經歷的歷史處境,一個經歷如許多苦難與艱辛,四處受到排擠、逐放、殺戮,亡國了兩千五百年的民族,到底是怎麼復國的呢?他們憑著什麼回到父祖之地重新建國?當然猶太人的堅韌、聰明、善於營生,同時他們也是多金、小氣,這些不只是刻板形像,而是他們免於被異族同化,免於淪亡的生存之道。但光憑這些,仍不足以使他們在二十世紀的中葉回到巴勒斯坦,雖然其中有諸多復國運動成員的奔走。歷史的背後似乎有一隻手,一個巨大的力量在推動著他們,使聖經的預言得以應驗。

摩西當然也是個奇特的人物,他的一生可以分成三個階段。頭一個階段在埃及的皇宮,第二階段是在米甸的曠野(位於今天阿克巴灣的東邊,約旦的邊境上),最後的階段是在西乃的曠野(主要在今天的西乃半島)。聖經沒有告訴我們摩西是何時醒悟,如何認同他是個希伯來人,有時候聖經簡略到一種地步,無法想像,你只能憑推測判斷。所以當他發現埃及人欺負他的同胞,他上前把埃及人殺了。殺人的事被發現,他便亡命他鄉,逃避法老的追殺。出埃及記只用了兩章的篇幅,就涵蓋了摩西八十年的歲月。到了第三章才是他生命一個重大的轉折,也是以色列民族全新的一頁。

為何這個段落如此簡短呢?當然只有摩西本人才會知道。但是我們也可以依稀推斷,那八十年的歲月有許多不值得回首,因為那其中滿佈著痛苦、虛空與絕望。並非他沒有歡樂、昂揚的時刻,處身埃及皇宮,身為法老女兒之子,地位與享樂是必然的狀態,他接受的知識與教育也是相當齊備完整,這在日後他接受帳幕與祭祀啟示的細節中可以看出,他的確是一個心思縝密、眼光深廣,受過各方訓練的人,才能有此度量,得以記錄、處理那些細瑣龐大的建築問題。

但是等他覺醒,開始感受自己同胞所受的奴役,他必然感到煎熬。也許當時他滿腔熱血,抱著極深的使命,要解除他民族的枷鎖幽困。但事與願違,出師未捷就已功敗垂成,前不久他仍在皇宮裡享受奢華與舒適,如今卻成了亡命之徒。接下來他在曠野荒漠中,天天面對羊群,漫長孤寂的四十年,頹敗灰暗之心可以想見,那種狀態,在中國歷史上也許只有蘇武差可比擬。所以當他來到何烈山,耶和華的使者從荊棘裡、火焰中向他顯現。神呼召他帶領以色列人出埃及,但是他卻充滿藉口,因為他心如死水。他的嘆息溢於言表:『我們一生的年日是七十歲,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;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,轉眼成空,我們便如飛而去。』我想老年人對摩西的觀察應該更能心領神會吧。

其實從埃及至迦南地(今天的巴勒斯坦)的旅程並不長,但以色列人卻在曠野漂流四十年,這可說是個試驗的旅程。四十年間他們不耕種、不做買賣謀生,根據雲柱火柱的變化而遷徙,沒有恆常的居所,每天吃從天而降的嗎哪(希伯來文的意思就是:這是什麼?),喝從磐石流出的活水。雖然他們一路看見神蹟(紅海為他們分開),甚至每天都看見食物從天而降,然而他們並不感激,也不認識這位領他們離開埃及的神,所以摩西經常要面對各種類型的怨言,承受各方壓力。

讓我們運用黃仁宇先生的史學通識,以數字的概念來理解一下出埃及的問題:將近兩百萬人的基本需求—吃喝拉撒,光憑這項就是一件難以承受的驚人重負。是想一個裝載五十人的遊覽車,光是處理旅客吃飯、上廁所的需要,就有各樣難以預料的狀況,讓導遊傷透腦筋。何況當時的時空座標遠在三千年前,還有浩浩蕩蕩的兩百萬群眾,他們置身於乾旱枯寂的西乃沙漠,摩西所承受的重擔遠超人的理解。摩西最後的四十年是如此度過的,所以他深處領會,神世世代代做他們的居所,神是他真正的安息。摩西並未能進入神所應許以色列人的美地,舊有的一代,全數埋葬在曠野,只有兩個人:迦勒和約書亞,帶著新的一代穿過約旦河,進入硬許的流奶與蜜之地。

所以摩西在他生命的最後四十年,經常受到嚴酷考驗,經常陷入兩難。因為一方是無知,慣於發怨言的百姓,一方是公義而嚴厲的神,他必須經常忍受以色列人的埋怨,在神發怒的時刻為百姓代求禱告,調停兩造,使神平息。我們讀摩西五經,可以理解他成為以色列史上最重要的人物,殆無疑義。有一年我讀了佛洛伊德一本關於摩西的著作,企圖證明猶太教是摩西的發明,閱讀之間深深不以為然。雖然摩西並沒有進入神所應許的美地,但他的謙卑與忠誠值得後世景仰。所以我們可以體會,人生固然苦短,但摩西的禱告卻是十分真確:

「求 你 指 教 我 們 怎 樣 數 算 自 己 的 日 子 、 好 叫 我 們 得 著 智 慧 的 心 。….求 你 使 我 們 早 早 飽 得 你 的 慈 愛 、 好 叫 我 們 一 生 一 世 歡 呼 喜 樂 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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